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格殺勿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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格殺勿論

初冬時節最難尋花,基本都已敗落。

南蜀人卻為傅田文從深山寒地尋來數枝漂亮的白梅,這讓傅田文大為感動。

南蜀女孩花慕,一身靛青百褶裙,穿戴幾只小巧銀飾,更顯得人靈巧可愛。

她歡喜道:“傅掌櫃對我們南蜀人很好,林遠哥哥昨日回家說掌櫃需要花,我們天不亮就摸進山尋來,這會花上還帶早間的露水。”

“多謝你們。這幾枝花正是我需要的東西。

張澈,帶花慕姑娘去後院見林遠,順便讓他整點拿手好菜招待花慕姑娘。”傅田文感激道。

“謝謝傅掌櫃。”花慕把放花的藤筐遞給傅田文,就同張澈去後院。

傅田文從藤筐裏取出竹筒,裏面插十枝或綻放或含苞的花頭。

他直接去正門上方的二樓雅間,親自把花枝修剪後,放在窗前長幾上的紅底釉花瓶內。這樣客人從正院入內,一眼瞧見二樓的花和瓶色。

待客人赴宴進雅間時,正是紅燈照人的時刻,以紅燈輝映白梅,上下一片紅芒,就有些慘淡的感覺。

傅田文撫摸普通的梨花木圓桌,調整桌面上的茶盤擺放。

旋即,他想起早間上南風館的事。

傅田文坐在椅子上,想起那個“季清風”。

“一個花名罷了,上一次還有個晚清風。系統喵,你為何說考驗我的時候到了?”

系統miao:……判斷失策,前世和現實差距有點大。前世的季映雪早已是被第五錚折斷傲骨,被血和殘忍折磨著被迫伏低做小,學會隱忍蟄伏。前世的他憤恨世間一切的不平。今世的季映雪卻已早早學會玩這些套路,人心叵測,更可怕是他好學。

傅田文聽不到系統喵的回覆,心知系統也有錯估的時候。

他撫了撫心口,有些擔心道:“那個人為什麽那麽像清風?那雙眼睛……一度讓我以為是清風要殺我。

只是,如今的“季清風”的眼睛和我熟知的清風不同。這“季清風”的眉眼間偏右側有顆小小的黑痣,這是前世真正殺我的人。如若是這樣,前世的我昧著良心做那麽多事,不得善終也是報應。

他該是一個義士,蟄伏在南風館的目的……”

【北方來的義士,目的是……窺伺昌王府?不好,有人要殺有反心的昌王。

昌王要死,但不能現在死。如若昌王現在死去,沈晨曦練出來的水師就會成為李多年手上的利劍。以李多年私下貪錢、聯合商戶擡價糧食的行為,有水師助力後絕對會變本加厲。】

傅田文猛地站起來,又把凳子挪回原位。

他這才關雅間的門下樓。

“張澈……”

“哎,掌櫃。”張澈走出來,輕聲問道,“什麽事呀?”

“現下沒有客人,你幫我跑一趟城裏同沈晨曦說一聲,”傅田文在張澈耳邊輕語,又直起身道,“你讓杜掌櫃親自幫我請申先生過來,不用沈晨曦作陪。”

“懂了。我這就去。”張澈拿下肩上的白布巾子,快步出去。

傅田文還得準備晚間的菜肴。

林遠已經能做不少菜,但是調味的手法和量還不夠穩,得繼續磨煉。而傅田文還是菜館子裏的主廚。

晚間,他為申尺素準備的第一道菜乃是清水河裏鮮活的河蝦。

經由醬油、糯米料酒(黃酒),燒刀子(白酒),香糟鹵,南乳汁,蝦粉,胡椒粉,蔥姜蒜,遼海縣周邊采集來的生蠔制成的醬(耗油),陳醋,白糖,再有青芥草用小石碾調的辣根味兒,調制出的蘸料。

傅田文手把手教林遠,先將鮮活的河蝦洗凈,瀝幹,多用點白酒拌一下。

這酒因為是要用來生腌,傅田文還擔心度數不夠,親自跑去杜九斤的釀酒坊瞧眼。

這時候的九娘已經在用大米、麥、高粱制酒,發酵用的木缸口加蓋子,中間插竹竿蒸餾的簡易的蒸酒法。

為此,杜九斤還笑話傅田文:“你怎麽不親自喝一口我的燒刀子呢?”

傅田文好笑地搖頭:“自小就不喝,管住這張嘴,也就不曾喝過。”

等河蝦醉過後再瀝幹。傅田文尋來一只純白大瓷盤盛裝,底下鋪排小指長的青嫩蔥段,碼排上被二次醉過瀝幹的河蝦。

他再親自把上面除白酒外的料都拌勻,等正式上菜時,再親手細細地澆淋在醉蝦上,那時候鮮蝦雖醉卻因料汁還會活蹦亂跳一會,氣氛會更鮮活。

這時候申尺素和杜九斤談笑的聲已經從前院傳來。

傅田文道:“林遠,餘下幾道涼菜、熱菜都已備好,待我迎申尺素上雅間,你就聽九娘的吩咐上菜。”

“知道了,師父。”林遠重重地點頭。

傅田文心下微松,又朝一旁幫忙的白晨頷首,直接出門迎客。

“天師啊……”申尺素瞧見傅田文拱手喊“先生”,眸光越發亮幾分。

在杜九斤含笑做請下,他直奔上去拉住傅田文的手,毫不介懷且沒有身份別見。

“自昌王府一別,老申我就想來拜訪你,可是一直抽不開身。我可憐得呀,差點連酒都被沈晨曦那小子搞戒掉。

後來,沈晨曦說給我補回來,還說你做的菜乃是早春一大絕。

我在遼海縣就聽他說,這天下的味道若有十分,江湖菜館子的傅田文就占去九分。瞧瞧……我可不心心念念想來你這搓一頓、喝一杯,偏偏破事多。”

傅田文含笑做請,同杜九斤一起送申尺素上雅間。

他邊走邊道:“先生過譽,小店鄙陋,能請到先生來館子小坐,那是蓬蓽生輝。”

“呵呵……阿文這話說得在理。先生,你們進去坐,我去吩咐人沏茶。”杜九斤說完朝傅田文頷首。

兩人目光交錯,各自行動。杜九斤已經知道傅田文的打算,自然是要為這江南百姓幫他一幫。

入雅間後,申尺素眼前一喜,直接走到燈下白梅前欣賞起來,邊道:“我入院時就瞧見這幾枝花,在樓外不甚清晰,這會瞧來當真是她。

忽然一夜清香發,散作乾坤萬裏春。

當真只有梅才能喻我一生啊。”

傅田文眸光清幽,陪走上前,輕聲道:“先生以白梅自喻,眼下似不太合適。呵呵……田文唐突了。”他見申尺素的臉色微有僵化,趕緊接著道,“這是我相熟的南蜀人入深山料峭處,恰逢機緣,采摘來送予我。

我知今日約見先生,正是人生喜事,就有寒梅前來助興,擺在這裏供先生賞玩。”

“擺的好。寒梅清苦,卻自有香,還是如此高潔的白色。”申尺素賞花自喻,又被戳破現下的處境。他雖心思頗窄,倒不是太過認死理,又想起近月來的辛苦,更覺得自身就是這寒梅,苦中有香,只為一嘗當年的恥辱。

杜九斤帶白晨入雅間,先上盞清茶。

她察覺氣氛不是很合洽,輕聲笑道:“先生看什麽花,咱們這杏林春日才是好景,快過來喝茶。這茶可是阿文求我尋的江北臥秋的高山茶。在咱們南邊可不多得,聽說這茶清苦,嘗來有一股……心寒之氣。”

“九娘說笑話。我慣來不愛喝茶,不如你直接上酒。我聽沈晨曦那小子說了,有上好的杏花酒、桃花酒、葡萄酒、梅子酒以及那招人發夢的春風醉,這些都上來。”申尺素收了賞梅閱心的心思,聽出一點點味兒,卻不肯入套,直接坐去圓桌前。

傅田文朝無奈的杜九斤頷首,又對白晨道:“義妹,請林遠上席吧。”

傅白晨抿唇點頭,帶絲新奇感離去。

杜九斤坐下後,幫著先沏茶,再送到申尺素的面前:“先生就不要辜負阿文的一片心意,當是先過過口。”

她說完朝傅田文點頭,再去旁邊的幾子上取過五壺佳釀,令配有不同的五色不同釉面的兩對杯子。

申尺素只嘗一口茶,就蹙眉道:“果然是臥秋苦茶。

當年,我大慶國開國,就是因這苦茶而起。

淩氏先祖憐惜百姓疾苦、民不聊生,同義士一起揭竿而起,打下這大好河山。只可惜,八百年國祚啊,敗在她淩約素的手上呀。可恨、可恨啊……”

他說著性情一起,就直接扔了這茶碗。

傅田文低眉輕蹙,又松開道:“茶不好喝,人不好品,但酒好喝。”

“好。說得好。這人確實難品,先來九娘拿手的杏花酒。”申尺素說著,就要取三兩壺,偏偏這時候白晨、林遠敲門入室,端盤來上菜。

申尺素只好停下動作,看向這一盤盤堪比宮廷佳肴的美味。

“這些……”

傅田文示意放下菜的林遠和白晨離去,在杜九斤的微笑下,向申尺素介紹道:“這一道菜乃是涼菜,意為三思行。

由山楂條、山藥條、黃瓜條制成,口感酸甜適中,配杏花酒的香味,滋味最是融洽。”

此時的申尺素哪裏還能沒反應過來這“白梅高潔、有緣才得”,“茶味清苦乃是亂世引子”的寓意,甚至三思行這道菜不就是提醒現下行事要三思而後行。

他心裏微動,不急於喝酒,起筷夾菜。

紅色的山楂條糕開胃,令他松開眉宇。

山藥條綿軟香甜,令他唇角舒緩。

再有黃瓜清口,平心靜氣……卻是道好涼菜。

他點頭笑道:“不錯。”

九娘含笑給他倒酒,輕聲道:“杏花酒,清香淡雅,口感微醇。

先生幫忙品品,小女子這一次釀制的佳釀可還入口?”

“九娘的酒自然是好酒。”申尺素說這話乃是真心,入口一抿,嘖嘖兩聲,輕嘆道:“妙哉妙哉。哎,天師怎麽不飲酒?”

傅田文舉起茶盞與他相碰,輕笑道:“我這人素來有忌,不能飲酒。”

“那你可惜了,只能喝這苦茶啊。”申尺素笑完,看向第二道菜。

傅田文把白盤旁邊的蘸料直接澆淋在鮮蝦上面,本來安靜的蝦盤子頓時一陣活蹦亂跳,真應他那句“氣氛熱烈”。

申尺素和杜九斤看見後露出不同的興趣笑容。

申尺素直接大笑道:“有趣有趣。當真是有趣,這在古時文裏見過,如今人卻不用此法。”

杜九斤接上道:“在海邊縣府還是有不少食用活的海物。不過,阿文調制出來的味道定是不同,聞著這酸香味,我就口齒生津。”

傅田文微笑著伸手做請。

他先拿筷子夾起一只小河蝦,尾部入口,頭部在外,直接啾斷活蝦的身體,再放下蝦頭,輕抿入喉。

“此味鮮美,兩位請一試。”

申尺素動起手,吃得眉毛都飛起,直道:“好生新鮮,不錯不錯。”說完,一連用十來只。

杜九斤抿唇含笑,瞧傅田文頷首,吃過一只後就道:“這口感肉質滑嫩,甜鹹醇厚,當真是禦廚都做不出來的美味。”

申尺素聞言頓住,接過第二碗色澤微粉的桃花酒,一飲而盡。

“桃花不醉人自醉,花不迷人人自迷。當年,我也是吃過禦膳的人,卻被那女人的爪牙一個‘素’字,高喊一聲就扔出大慶皇宮。

這等奇恥大辱,我堂堂文人,怎能忍受?”

說完,他直接把酒碗拍在桌面。

傅田文垂眸,輕聲道:“先生是不忿這長公主,還是不忿她的爪牙?”

“有區別嗎?不都是她淩約素一黨。何況,她還夥同世家子弟把持朝政,攛掇沈大將軍替她賣命,不成後又把人拘禁在府。

這等蛇蠍心腸的歹徒女人,竟然是當今無能慶帝的皇姊,姐弟兩人把持朝綱禍世亂民。”在杜九斤倒第三杯梅子酒時,申尺素一飲而盡後直接被酸漿辣哭出聲。

應也是情緒到這個點,加上酒味刺激,他如同一個孩子般嚶嚶哭泣。

他邊哭邊哀聲訴:“我豈不知昌王無能,才會被她淩約素、慶帝禍害出東都。

可是,這大慶的基業啊,八百年的國祚啊,當真要亡在她淩約素的手上嗎?我不忿不忿啊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
傅田文朝杜九斤點頭,九娘就輕輕地起身離去。

傅田文等申尺素哭得差不多,才重重地嘆口氣。他瞧向申尺素半黑半白的頭發,一身素衣卻獨愛一口酒,本是愛丘山有智慧的文人,卻時不予他。

“你嘆什麽?對,你當是要嘆氣的。”申尺素邊抹眼淚,輕聲道,“你也是文人,沈晨曦說你三次不中秀,才來府城謀生求事。

但是,你是天師,本不應該在意這些,沒想到你也會去秀考,我輩世俗中人啊。”

傅田文心下一跳,壓斂緊張難堪的情緒,瞧他紅潤微胖的臉頰,心思閃動。

**

與此同時,昌王府邸內。

季映雪帶四下屬直接侵入宅邸,悄無聲息地摸進昌王的主宅。

他剛要入宅,就聽風聲尖嘯,直覺躲開。

“當當……”數枝利箭直插石板或倒下。

季映雪心知這次驚動敵人,打個手勢,示意手下們撤離。

正當他們要離開,淩天寶已經在喊抓刺客……沈晨曦直接帶人入院包圍他們。

季映雪和沈晨曦四目相對間。

沈晨曦就蹙起眉:對面的人好重的殺氣。

季映雪黑巾面罩下的唇角勾起,眸光流利,朝下屬比劃,抽出軟劍直攻向沈晨曦。

沈晨曦高喝一聲:“來得好,抓活的。”

他抽出腰間軒轅槍,就與季映雪的軟劍纏上,甫一接觸就發現這武器細而銀長,卻又十分鋒利且不好抵擋。

他旋槍變長,直接突刺對手上中下三路。

季映雪暗嗤聲。

【軒轅槍,我季氏劍法正好是你們的克星。】

他巧力一轉,軟劍纏上槍桿。待沈晨曦詫異要變槍換勢,季映雪直接狡猾地松開劍柄。

軟劍失主卻還有餘力,直接反彈割向沈晨曦的臉。

這就帶私怨,他想要沈晨曦毀容,誰叫這家夥那嘴臉湊得人這麽近。

沈晨曦連連後退才避開,差點就被細銀劍割破臉。

他心下惱怒,本還打算聽傅田文的話意思意思放過這些刺客,這會直接旋槍猛揮,打回軟劍。

季映雪卻早有所料,矮身一滾一接,取回軟劍,不退反進。

他的動作雖不雅觀,但是殺手行事重在達成目的。

接住軟劍後,他運力就順勢劃向沈晨曦的雙腳。

“休要傷我沈大哥。”傅田仲情急下,直接一棍子拍過去。

季映雪聞聲,覺得有些耳熟,借光看清沈晨曦後面的人,正是數月前在清音酒樓墻角外,求他哥哥傅田文救人得那個傻小子。

他這一停頓,沈晨曦就躲開被卸掉雙腳的命運。

季映雪暗嗤聲,耍個假招式,就去逗弄傅田仲。

他一招就把傅田仲手中的棍子幹脆利落的斬成幾段,還取笑道:“你個破木棍子能頂什麽用?”

他低聲說完後,在下屬等人打開的口子下,一起躍上圍墻離去。

這一次他有更高的武功,而且有多人幫忙,沒再被圍住,不像上次那樣師父被抓,又不願意牽連徒兒而舍身求死。

沈晨曦暗出口涼氣。

這刺客的武功好高,招式也極為殘忍詭異。

淩天寶在他們身後喊:“追,你們把早春城給我翻個底朝天,務必找出他們,格殺勿論。”

沈晨曦暗呔聲,拍了拍驚魂未定的傅田仲,帶兵士追出昌王府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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